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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菊韵】秀蓉(小说)

日期:2022-4-25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四十多年前,我在太青县太青河学校当炊事员,在学校会堂做饭。当时学校没有自来水,生活用水要去学校后面山时上的家里去挑。我每天要去那里挑几次。在山泉不远处住着一户人家,三间瓦房,和别处那些茅草复顶的房舍相比,给人第一感觉是富裕。实际这家人确也富裕,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,现在已经败落,虽还挂个地主成份的名,光景却无比寒酸。原因是他家财旺人不旺,老汉能干会赚钱,把茅草房变成了大瓦房,日子蒸蒸日上,在当地是一流人家,美中总有不足,老汉没有生下儿子,一连生了几个都没带刀,就那女些孩儿也只长大了两个,其余皆夭折。大女死活不愿留家招婿,找了户人家嫁了,只剩一个小女了,为延续香火就给招来一婿。这本也是好事,小伙子人也勤快能干,接连生了一女一男两个娃娃,日子过的很滋润。没生儿子的心病不存在了,老两口很高兴,女儿秀蓉也满意。谁料天有不测风云,那小伙子干活时从高处摔下来,摔断了脊柱骨,脊髓神经断了无法复合,成了残疾瘫痪在床了。一家的顶梁柱倒了。不久,老两口也一前一后离开了人间,撇下女儿和孙儿不管了,光景一下子陷入窘境。

我和秀蓉相识也是一个偶然,有一天我去山泉那里挑水,我到的早,刚到她也来了,挑着一双木桶,山里人大多用木桶,稍大装水多,他们没有水缸就用木桶兼用。我见她来了就往后退退让她先打水,她感谢地推让了一下就弯腰去打,可能脚下没站稳,往上提水时忽然打个趔趄,眼看有掉进水坑的危险,我慌忙上前一步,一把把她抱住,才使她站稳。我又帮她把水从泉坑提上来,说:“你力小,我帮你打水!”把另一桶也给她打好,她不好意思地说:“麻烦你了,谢谢!”

她确实身体不太结实,虽眉目清秀,但人较瘦,皮肤发黄头发凌乱,脸色忧郁,心事重重的样子。我俩说了几句闲话,我问了她姓名,也介绍了我的情况,随后她挑上水就走了。她家在高处,她挑着两大桶水显得很吃力。我没问她年令,估摸应该比我大一两岁。

从此以后,我俩碰见便很客气地打招呼,偶尔也聊一会儿。秀蓉讲了她家的过去和现在,说姐姐嫁了,丈夫残了,一双儿女嗷嗷待哺,她身体也不太好,一家的担子压在她肩上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我问你为啥不申请上头照顾,秀蓉叹气说家里成份高是地主,享受不了照顾。我听后也深深叹口气,说咱们都吃了大成份亏了,其实咱们家里并不富,名不符实。让咱们这些后代受的牵连不少,上学不照顾,当工人没咱份,当兵不要,咱这批人算倒了大霉!

我俩有了共同语言,说话也不拘束了,很聊得来。秀蓉还不时叮咛我几句,一个人在外要保护好身体,闷了出去走走,还说如有需要她帮忙的就给她说。

说到帮忙,还真有一次,也是挑水时,我不慎把桶掉下坑吊不上来了。学校食堂用的是铁桶,上边的钢筋把儿是活动的,若扁担勾子和把儿脱节,就吊不上来了。我一看糟了,这可怎么办?站在泉边发急挠脑袋。

我东张西望,忽然目光扫到了秀蓉家,心中一动,何不到她家问问,看看有没有长竿子,拿来用用。我就快步走去。秀蓉正好在家,她很快找来一根长木棍,又拿来一节铁丝,让女儿把钳子拿来,女儿两三岁了,登登登跑来把钳子交秀蓉,转头瞪着两个黑溜溜的眼睛望我。我和秀蓉用铁丝扎了个勾子,拿来从泉底把水桶勾好,我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水吊上来,回头感谢秀蓉,她说谢啥哩不用,女儿扯着秀蓉衣角,眼睛一动不动地瞧我。

过了几天,我又去了秀蓉家一回,我想去向她道个谢,也想瞅瞅她那卧病在床的丈夫。这次我走的慢,看了看秀蓉家的环境。只见她家房前是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,上面干干净争,我猜测可能这就是打谷场了。在平地两侧长着杂草,绿绿的,不甚高,几只鸡在草丛中找虫子吃,一见我近前就咕咕咕在喉咙里叫,有的仰起脖子望我。大约是听到鸡的叫声,秀蓉从屋里出来了,她连忙把我让进屋。

我进去后,秀蓉搬来个凳子,找块毛巾把上面拭了拭让我坐。我扫了一眼,屋子正中一间是客堂,中间摆了个八仙桌,周围几条长凳,两把小凳,一个小橱柜,再也没有什么家具。客堂两边是卧室,一间秀蓉和孩子住,另一间是丈夫的。我正端详着,一个小男娃从屋里跑出来了,一岁多点吧走路还摇摇晃晃,还没洗脸睡眼惺忪,小脸上有汗渍流过的痕迹。穿一件米色小衫衫,钮扣错位歪歪斜斜的,他眼睛扑闪扑闪地看我,我一仔细打量,却又不自在了扭身想回屋,一看见秀蓉,又马上钻进她怀中。秀蓉女儿也出来了,脸色有点黄,光着脚丫子也去偎在了秀蓉身旁。

秀蓉给我递来一杯开水,又去找茶叶,我拦住说我不喝茶水,喝了晚上睡不着,她又取出几个核桃让我吃,我没吃。我说那天你给我帮忙了我来向你表示感谢,说着我拿出十块钱递到她手里,说你家现在很困难,这点钱是我一点小心意,也帮不了你大忙,给孩子他爸买点药。秀蓉不接,正在推来让去,内屋传来男人的声音:“谁呀?”

秀蓉没好声气地答:“你问那干啥?”我就趁势站起身,问秀蓉:“是你娃他爸吗?”秀蓉嗯了一声,我就说那去看看,秀蓉说:“别看了,屋里乱七八糟……”我说无妨,秀蓉迟疑了一下,我俩进去了,她拉亮了电灯。灯光下,一个男人躺在靠墙的炕上,脸色惨白,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我,头发长了,披散在那许久未洗脏污的枕头上。他见我进来了欲坐起身,吃力地挣扎几次又都没成功,我忙上去扶住,说你躺下不用起来。秀蓉瞅他一眼,低声喝道“别动!躺下!”他又倒下了。屋里有一股尿臊味儿,直钻鼻孔。我安慰几句赶紧退出来了。秀蓉让我重新坐下,抱歉地说:“让你见笑了!”我说“同命相怜,见笑什么?”

走出秀蓉屋子,我一路心情沉重,一为秀蓉的命运,也为那男人的不幸而心酸。若能如杜甫所言: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该多好!

秀蓉那里,从那次去过她家后,我就把那事扔在了脑后,而专心注志地在搞另一件事。

在学校食堂干了两年多,我的心又不安分了。我从上小学时就爱学语文,对文学有股特殊感情,见了小人书连环画要一口气从头看到尾,大本小说如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,《青春之歌》,《红旗谱》,《林海雪原》,《红日》等全都续过,对刘流著的《烈火金钢》长篇小说特别喜爱,对书中人物肖飞佩服得五体投地。放学后,我一边往回走边手里捧着书看。对唐诗宋词元曲也很着迷,那精练的语句,深厚的思想与博大的意境,还有音乐般的韵律美,对我产生了强大的感染力。还有那《唐诗三百首》和《宋词撷采》及《元曲三百首》我当作宝贝,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,闲了我一个读。这些课外书对我的影响也至关重要,我的作文篇篇在教室的张贴拦里,老师常把我的作文当范文在班上讲读。我甚止给我立了一个目标,以后要当个作家,象他们一样写东西出书,成名成家!在社会上留下我几本书,让后世留传,也不枉来世上一场。

于是,我做完饭没事,就钻进学校读书馆中,翻我喜欢的书,把里边的书找了个遍,也读了不少。如《三国演义》,《史记》,《水浒》,《西游记》,《儒林外史》,《红楼梦》,《聊斋志异》,《离骚》等这些我都读了一遍。还有一个《宇宙之谜》我也十分喜欢,那本书把世界上好多现象都讲得既透又深,可开发人智慧,促使人思索探讨。遗憾的是没发现《诗经》,《周易》这些好书,那时还没开放,它们仍在家呆着等解放哩,也影响了我的古文底子,要不是后来读大学时本科阶段的《训诂学》课与《古代汉语》课,还真跟不能与时俱进呢。

我的业余时间全用在写作上了,除了做饭的本职工作,其它一概“两耳不闻窗外事”了。可是,有天下午饭后,秀蓉却来我屋里了,她给我送来点核桃。我有点意外,已经半年多了,她咋记起给我送这了?

秀蓉进来后,看见我在写东西,便顺手拿起旁边的稿子瞧了瞧,很惊异地说:“哎呀!你还能写书?”

我说:“乱画哩,闲着没事。”

秀蓉把稿子又细细看了一会,回过头望着我,说:“你真不简单!”

我说:“一般般。你坐吧,我给你倒点水。”她坐下后,却在我对面静静地望着我,似乎在想什么,竞忘了回接我话。只在我把水杯递到她手上时,她才慌忙接住杯子,有点发窘的说:“走神了,别见笑!”

我也没问她走什么神了,笑笑说:“喝点水。你可好?家里可好?”

秀蓉也恢复了常态,微笑道:“老样子。”稍停,又说:“你写这太费脑子,核桃补脑,你多吃点,吃完我给你再拿点。”

我连忙拦住,说:“你别再送!你卖点钱,孩子也小,我吃那干啥?别送别送!”

秀蓉说“:那你也注意身体,别太累了,写写歇歇。”喝了一口水,目光落在我身上,关心地问:“家里都好吧?”

我答:“都好。”

秀蓉说:“那就好!你也多写写信,你媳妇一个人在家,也不容易……。”

“这我知道,写哩。她不识字,还得找人念,挺麻烦。”我媳妇看不了信,每回都去找人念给她听。我村有一个女人和地关系好,发让她会给听。

秀蓉说“她没文化啊?唉!没文化就没文化吧,不影响啥。我有文化,又能怎样呢?”秀蓉说她是中学毕业,在校也学习很优秀,正准备升高中时,父母把她拦下了,怕上学出去就收不住她,没法给她招婿延后了。她叹口气说:“命不好,没办法,受罪的命啊!”:

“这命中注定也许对,但也不能全屈服命,我还要搏一下!”

“那你搏吧!我没希望了。”

我俩聊了一会儿,她就回去了,临走对我说:“有空来我家玩。”说毕又补充一句“你写这也没空了!”

我说“是的!时间太紧了!”

秀蓉那里,自上次见面后就再没看见她,我几乎把她忘了,全部心思用在了做饭和写作上。我正在写一部长篇,提起笔就把啥事也忘了,一个心思只在书中人物上。忙时日月短,闲时岁更长。眨眼已到年底,这天我忽然想起了秀蓉,以及她那个家。她那两个孩子的面孔便立刻电影一般出现在我眼前,还有那双眼空洞瘫痪在床的可怜的男人,我的手不由便停下了,心想马上过年了,她怎么过?孩子买件新衣服恐怕也难,别人都盼望过年,对她却是一个沉重而伤心的时节。“年年过年年年愁,岁岁春节岁岁忧!”确也如此,几家欢乐几家愁?对于秀蓉,等待她的肯定是后一种。想我小时候,那阵该还不到十岁吧,父母有病,家贫如洗,那年腊月二十八了,家里仍没有一两肉,别人家,就是我那几个叔叔伯父们,也都早已把肉菜置好,只等放鞭炮了。正好伯父那天宰猪,万般无奈,父亲只好让我去向伯父讨点猪油,他不好意思去。我小啥也不懂,父亲让我做啥就做啥,我就去向伯父讨猪油,站在宰猪那儿等。伯父当然明白父亲的心思,亲兄弟嘛,总不能让他过年连一片肉也没有吧,看在两个侄子脸上也该管管。伯父给我一吊肉,我兴冲冲地提回,父亲接住,却转过身去抹眼泪。

我给秀蓉送去了十五元,让她给孩子买件新衣,过年了,再艰难也要叫孩子高高兴兴。秀蓉推辞再三,最后还是收下了,眼里都掉出几滴泪。

过完年,正月十六学生就要上学了,秀蓉的大女儿已经入学,我怕她没有学费,又给送了十元钱,虽少,交学费没问题了,不至于象我一样退学回家。我心里也觉踏实了。

这年十月,有天下午我正在埋头写作,忽然有人进来了,我抬目一望是秀蓉,就起身让坐,又倒杯水给她。她坐下后唉了一声,显得十分疲惫又心事重重的样子,对我说:“王师,我给你说个事。”

我说:“啥事?你说吧。”

秀蓉说:“唉,也是没路走了,才走这路……!”垂下头叹气。我问“啥事啊,把你愁的?”

秀蓉长吁一口气,说:“有人给我介绍个男的,愿来我家,也不嫌弃我那女子爸……!”

我一愣,想了想,说:“好啊,这是好事!”

秀蓉说:“好啥呀!比我大十岁哩。”

我哦了一声,安慰她道:“大点没关系,只要人好就行。”

秀蓉说:“人看去倒实在。”

我问:“身体好吧?”

秀蓉答:“身体还可以,壮壮实实的,就是太老实了,家里兄弟也多,穷,耽误了。”

“这种人好,太狡猾的人咱不敢要。”我对秀蓉说。她也说那对着哩,有个病人在床,别人也不愿来养咱这家。

这年元旦,秀蓉结婚了。虽前夫还在,但政府给变通了一下,给秀蓉办了个离婚手续,以避免重婚这条法律底线。

我没去,只在她又给我送来核桃时,给秀蓉送了二十元,以作她的结婚贺礼。

事后有一天我去挑水,在泉边碰见了秀蓉的丈夫。他人胖墩墩的,个子中等偏矮,脸色黑红,嘴巴稍大,厚唇,额头已隐隐有了几条皱纹。上身穿的确良蓝褂子,上面有三个兜,上头一个下面两个,内面是一件贴身秋衣,红色,似乎在证实他的婚喜。腿上是一条劳动布裤子,很结实。脚上那双布鞋是新的,做工精巧,应该是秀蓉的手艺。我去的早,却让他先打水,借机和他说了几句话。他说话迟钝,神情憨厚得有点木讷,象个老实疙瘩似的。难怪秀蓉高兴不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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